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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兒(丹麥)的故事

[互聯網] 时间:2025-11-02 13:57:38 来源:誑時惑眾網 作者:銀川市 点击:200次

  在海的遠方,水是那麽藍,像最鮮豔的矢車菊花瓣,同時又是那麽清亮,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錨鏈都達不到底。要想從海底一向達到水麵,必須有許多許多教堂尖塔一個接著一個地連接起來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這下麵。
  不過人們千萬不要以為那兒隻是一片鋪滿了白砂的海底。不是的,那兒生長著最奇異的樹木和植物。它們的枝幹和葉子是那麽柔軟,隻要水輕微地流動一下,它們就搖動起來,像是是在世的東西。所有的大小魚兒在這些枝子中心遊來遊去,像是天空的飛鳥。海裏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宮殿所在的處所。
它的牆是用珊瑚砌成的,它那些尖頂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虎魄做成的;不過屋頂上卻鋪著玄色的蚌(clam)殼,它們伴伴隨著水的流動可以自動地開合。這是怪悅目的,因為每個蚌殼裏麵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隨便哪一顆珍珠都可以成為皇後帽子上最主要的裝飾品。
  住在海底的海王已經做了好多年的鰥夫,靠老母親為他治理家務。他的老母親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對自己高貴的出身總是感到不可一世,因此她的尾巴上老戴著一打的牡蠣(oyster)——其餘的顯貴隻能每人戴上半打。除此以外,
她是值得大大地稱讚的,特別是因為她非常愛那些小小的海公主——她的一些孫女。她們是六個鮮豔的孩子,而她們之中,那個頂小的要算是最鮮豔的了。她的皮膚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過,跟其他的公主一樣,她沒有腿;她身體的下部是一條魚尾。
  她們把漫長的日子一切消磨在皇宮裏,在牆上生有鮮花的大廳裏玩耍。那些虎魄鑲的大窗子是開著的,魚兒向著她們遊來,正如我們打開窗子的時候,燕子(swallow)會飛出去一樣。不過魚兒一向遊向這些小小的公主,在她們的手裏找東西吃,讓她們來撫摸自己。
  宮殿外麵有一個很大的花園,裏邊生長著許多火紅和深藍色的樹木;樹上的果子亮得像黃金,花朵兒開得像燃燒著的火,花枝和葉子在不停地搖動。地上全是最細的砂子,但是藍得像硫磺收回的光焰。在那兒,處處都閃耀著一種奇異的、藍色光彩。你很輕易以為你是高高地在空中而不是在海底,你的頭上和腳下全是一片藍天。當海水沉靜的時候,你可瞥見太陽;它像一朵紫色的花,從它的花萼裏射出形形色色的光。
  在花園裏,每一位小公主有自己的一小塊地方,在那上麵她可以隨意栽種。有的把自己的花壇布置得像一條鯨(whale)魚;有的覺得最好把自己的花壇布置得像一個小人魚。可是最年幼的那位公主卻把自己的花壇布置得圓圓的,像一輪太陽;同時她也隻種像太陽一樣紅的花朵兒。她是一個古怪的孩子,不大愛發言,總是安安靜靜地在想著什麽事兒。當別的姊妹們用她們從沉船裏得到的最奇異的東西來裝飾她們的花園的時候,她除了像高空的太陽一樣豔紅的花朵兒以外,隻願意有一個鮮豔的大理石像。這石像代表一個鮮豔的須眉;它是用一塊皎白的石頭雕出來的,跟一條遭難的船一同沉到海底。她在這石像旁邊種了一株像玫瑰花那樣紅的垂柳。這樹長得非常興隆。它秀嫩的枝葉垂向這個石像,一向垂到藍色的砂底。它的倒影帶有一種紫藍的色調。像它的枝條一樣,這影子也從不靜止,樹根和樹頂看起來像是在做著相互親吻的遊戲。


  她最大的興奮是聽些關於上麵人類世界的故事。她的老祖母迫不得已把自己所有一切關於船隻和城市、人類和植物的知識講給她聽。特別使她感到新奇的一件事兒是:地上的花兒能散收回香氣來,而海底裏的花兒卻不能;地上的森林(forest)是綠色的,而且人們所看到的在樹枝間遊來遊去的魚兒會唱出清脆好聽的歌子,叫人感到興奮。老祖母所說的“魚兒”事實上就是小鳥,但是如果她不這樣講的話,小公主就聽不懂她的故事了,因為她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一隻小鳥。
  “等你滿了十五歲的時候,”老祖母說,“我就準許你浮到海麵上去。那時你可以坐在月光底下的石頭上麵,看巨大的船隻在你身邊駛過。你也能夠看到樹林(wood)和城市。”
  過了這一年,這些姊妹中有一位到了十五歲;可是其餘的呢——唔,她們一個比一個小一歲。因此最年幼的那位公主還要足足地等五個年頭才能夠從海底浮上來,來看一看我們的這個世界。不過每一位公主都答應下一位說,要把她第一天所看到和發現的東西講給大家聽,因為她們的祖母所講的確是不太夠——她們所希望了解的東西真不知有多少!
  她們誰都沒有像年幼的那位妹妹渴望得厲害,而她恰恰要等待得最久,再說她又是那麽地沉默和富於感情。不知有多少夜晚她站在開著的窗子旁邊,透過深藍色的海水朝上麵凝望,凝望著魚兒擺蕩著它們的尾巴和翅。她還看到月亮和星星——當然,它們射出的光有些暗淡,但是透過水看起來,要比我們人眼中看到的大得多。如果有一塊類似黑雲的東西在它們下麵浮已往的話,她便知道這不是一條鯨魚在她上麵遊已往,便是一條裝載著許多旅客的船在開行。可是這些旅客們再也想象不到,他們下麵有一位鮮豔的小人魚,執政著他們的船底伸出她一雙皎白的手。
  現在最大的那位公主已經到了十五歲,可以升到水麵上去了。
  當她返來的時候,她有無數的事兒要講;不過她說,最美的事兒是當海上驚濤駭浪的時候,在月光底下躺在一個沙灘上麵,緊貼著海岸凝望那大城市裏亮得像無數星星似的燈光,靜聽音樂、鬧聲以及馬車和人的聲音,寓目教堂的圓塔和尖塔,傾聽叮當的鍾聲。正因為她不可以到那兒去,所以她也就最渴望這些東西。
  啊,最小的那位妹妹聽得多麽入神啊!當她晚間站在開著的窗子旁邊、透過深藍色的海水朝上麵望的時候,她就想到了那個大城市以及它裏麵熙熙攘攘的聲音。於是她似乎能聽到教堂的鍾聲在向她這裏飄來。
  第二年,第二個姐姐得到許可,可以浮出水麵,可以隨便向什麽地方遊去了。她跳出水麵的時候,太陽剛剛下落;她覺得這景象真是美極了。她說,這時整個的天空看起來像一塊黃金,而雲塊呢——唔,她真沒有辦法把它們的美形容出來!它們在她頭上掠過,一忽兒紅,一忽兒紫。不過,比它們飛得還要快的、像一片又白又長的麵紗,是一群掠過水麵的野天鵝(swan)。它們是飛向太陽,她也向太陽遊去。可是太陽落了。一片玫瑰色的晚霞,漫漫地在海麵和雲塊之間消逝了。
  又過了一年,第三個姐姐浮上去了。她是她們中最大膽的一位,因此她遊向一條流進海裏的大河裏去了。她看到一些鮮豔的青山,上麵種滿了一行一行的葡萄。宮殿和田莊在鬱茂的樹林中隱約地露在外麵;她聽到各種鳥兒唱得多麽美好,太陽照得多麽暖和,她有時迫不得已沉入水裏,好使得她灼熱的麵孔能夠得到一點清涼。在一個小河彎裏,她碰到一群人間的小孩子;他們光著身子,在水裏遊來遊去。她倒很想跟他們玩一會兒,可是他們嚇了一跳,逃走了。但是一個小小的玄色植物走了過來——這是一條小狗(pup),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小狗。它對她汪汪地叫得那麽凶狠,弄得她畏懼起來,趕快逃到大海裏去。可是她永遠忘記不了那壯麗的森林,那綠色的山,那些能夠在水裏遊泳的可愛的小寶寶——雖然他們沒有像魚那樣的尾巴。
  第四個姐姐可不是那麽大膽了。她停留在蕭疏的大海上麵。她說,最鮮豔的事兒就是停在海上:因為你可以從這兒向四周很遠很遠的地方望去,同時天空懸在上麵像一個巨大的玻璃鍾。她看到過船隻,不過這些船隻離她很遠,看起來像一隻海鷗(gull)。她看到過快樂的海豚翻著筋鬥,重大的鯨魚從鼻孔裏噴出水來,像是有無數的噴泉在圍繞著它們一樣。
  現在臨到那第五個姐姐了。她的生日恰恰是在冬天,所以她能看到其他的姐姐們在第一次浮出海麵時所沒有看到過的東西。海染上了一片綠色;巨大的冰山在四周移動。她說每一座冰山看起來像一顆珍珠,然而卻比人類所製作的教堂塔還要大得多。它們以種種奇新鮮怪的形狀出現,它們像鑽石似的射出光彩。她曾經坐在一座最大的冰山上,讓海風吹著她細長的頭發,所有的船隻繞過她坐著的那塊地方,驚惶地遠遠避開。不過在傍晚的時分,天空上突然之間布起了一片烏雲。電閃起來了,雷轟起來了。玄色的巨浪掀起整片整片的冰塊,使它們在血紅的雷電中閃著光。所有的船隻都收下了帆,造成一種驚惶和恐怖的氣氛;但是她卻安靜地坐在那浮動的冰山上,望著藍色的閃電,彎彎曲曲地射進反光的海裏。
  這些姊妹中隨便哪一位,隻要是第一次升到海麵上去,總是非常高興地寓目這些新鮮和鮮豔的東西。可是現在呢,她們已經是大女孩兒子了,可以隨便遊到她們喜歡去的地方,因此這些東西就不再太引起她們的興趣了。她們渴望回到家裏來。一個來月以後,她們就說,究竟依然住在海裏好——家裏是多麽舒服啊!
  在傍晚的時候,這五個姐妹常常手挽著手地浮上來,在水麵上排成一行。她們能唱出好聽的歌聲——比任何人類的聲音還要悅耳。當風暴即將到來、她們認為有些船隻即將出事的時候,她們就遊到這些船的麵前,唱起非常鮮豔的歌來,說是海底下是多麽可愛,同時通知這些水手不要畏懼沉到海底,然而這些人卻聽不懂她們的歌詞。他們以為這是巨風的聲息。他們也想不到他們會在海底看到什麽美好的東西,因為如果船沉了的話,上麵的人也就淹死了,他們隻有作為死人才可以到達海王的宮殿。
  有一日晚上,當姐妹們手挽著手地浮出海麵的時候,最小的那位妹妹獨自地呆在前麵,瞧著她們。看樣子她像是是想要哭一場似的,不過人魚是沒有眼淚的,因此她更感到難受。
  “啊,我多麽希望我已經有十五歲啊!”她說。“我知道我將會喜歡上麵的世界,喜歡住在那個世界裏的人們。”
  最終她真的到了十五歲了。
  “你知道,你現在可以離開我們的手了,”她的祖母老皇太後說。“來吧,讓我把你打扮得像你的那些姐姐一樣吧。”
  於是她在這小姑娘的頭發上戴上一個百合花編的花環,不過這花的每一個花瓣是半顆珍珠。老太太又叫八個大牡蠣緊緊地附貼在公主的尾上,來表示她高貴的地位。
  “這叫我真難受!”小人魚說。
  “當然嘍,為了漂亮,一個人是應該吃點苦頭的。”老祖母說。
  哎,她多麽想擺脫這些裝飾品,把這重重的的花環扔向一邊!她戴著花園裏的那些紅花要適合得多,但是她不敢這樣辦。“再會吧!”她說。於是她輕盈和明朗得像一個水泡,冒出水麵了。
  當她把頭伸出海麵的時候,太陽已經下落了,可是所有的雲塊仍然像玫瑰花和黃金似地發著光;同時,在淡紅的天空上,太白星已經在鮮豔地、灼爍地眨著眼睛。空氣是溫順的、新鮮的,海是非常平靜的。這兒停著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船上隻掛了一張帆,因為沒有一絲兒風吹動。水手們正坐在護桅索的周圍和帆桁的上麵。
  這兒有音樂,也有歌聲。當天色逐漸變得陰晦的時候,各色各樣的燈籠就一路亮起來了。它們看起來就像是飄在空中的世界各國的旗幟。小人魚一向向船窗那兒遊去。每當海浪把她托起來的時候,她可以透過像鏡子一樣的玻璃窗,望見裏麵站著許多服裝華麗的須眉;但他們之中最美的一位有一對大黑眼珠的王子:無疑地,他的年紀還不到十六歲。明天是他的生日,正因為這個緣故,明天才這樣熱鬧。
  水手們在甲板上跳著舞。當王子走出來的時候,有一百多發火箭一齊向天空射去。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晝,因此小人魚非常驚恐起來,趕快沉到水底。是不一會兒,她又把頭伸出來了——這時她覺得像是滿天的星星都會在向她落下,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焰火。像許多巨大的太陽在周圍收回噓噓的響聲,優耀奪目的大魚在向藍色的空中飛躍。這所有都映到清亮而又平靜的海上。船的全身都被照得那麽亮,連每根很小的繩子都可以看得出來,船上的人當然更可以看得清楚了。啊,這位年輕的王子是多麽鮮豔啊!當音樂在這燦爛燦爛的夜間慢慢地消逝著的時候,他跟水手們握著手,大笑,微笑……  夜已經很晚了,但是小人魚沒有辦法把她的視線從這艘船和這位鮮豔的王子身上移開。那些彩色的燈籠熄了,火箭不再向空中發射了,炮聲也休止了。可是在海的深處響起了一種嗡嗡和隆隆的聲音,船開動了。她坐在水上,一路一伏地飄著,所以她能看到船艙裏的東西。可是船放慢了速度,它的帆都先後張起來了。浪濤大起來了,重重的的烏雲浮起來了,遠方掣起閃電來了。
啊,可怕的大風暴即將到來了!水手們因此都收下了帆。這條巨大的船在這狂暴的海上搖搖擺擺地向前急駛。浪濤像重大的黑山似地高漲起來。它想要折斷桅杆。可是這船像天鵝似的,一忽兒投進洪濤裏麵,一忽兒又在矮小的浪頭上抬起頭來。
  小人魚覺得這是一種很有趣的航行,可是水手們的看法卻不是這樣。這艘船現在收回碎裂的聲音;它粗厚的板壁被襲來的海濤打彎了。船桅像蘆葦似的在半中腰折斷了。之後。船開始傾斜,水向艙裏衝了出去。這時小人魚才知道他們遭碰到了危險。她也妥當心飄流在水上的船梁和船的殘骸。
  天空馬上變得漆黑,她什麽也看不見。不過當閃電掣起來的時候,天空又顯得非常明亮,使她可以看出船上的每一個人。現在每個人在盡量為自己尋找生路。她特別注意那位王子。當這艘船裂開、向海的深處下沉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她馬上變得非常高興起來,因為他現在要落入她這兒來了。可是她又記起人類是不能生活在水裏的,除非他成為死人,是不能進入她父親(father)的宮殿的。
  不成,決不能讓他死去!所以她在那些漂著的船梁和木板之間遊已往,一點都沒有想到它們可能把她砸死。她深深地沉入水裏,接著又在浪濤中高高地浮出來,最終她終於到達了那王子的身邊。在這狂暴的海裏,他決沒有力量再浮起來。他的手臂和腿開始支持不住了。他鮮豔的眼睛已經閉起來了要不是小人魚及時趕來,他一定會淹死的。她把他的頭托出水麵,讓浪濤載著她跟他一路隨便飄流到什麽地方去。
  天明的時候,風暴已經已往了。那條船連一塊碎片都沒有了。鮮紅的太陽升起來了,在水上燦爛地照著。它似乎在這位王子的臉上注入了生命。不過他的眼睛仍然是閉著的。小人魚把他清秀的高額吻了一下,把他透濕的長發理向腦後。她覺得他的樣子很像她在海底小花園裏的那尊大理石像。她又重新吻了他一下,希望他能蘇醒過來。
  現在她看見她前麵展開一片陸地和一群蔚藍色的高山,峰頂上閃耀著的白雪看起來像睡著的天鵝。沿著海岸是一片鮮豔的綠色樹林,樹林前麵有一個教堂或是修道院——她不知道究竟叫做什麽,反正總是一個修建物罷了。
它的花園裏長著一些檸檬和橘子樹,門前立著很高的棕櫚。海在這兒形成一個小灣;水是非常平靜的,但是從這兒一向到那,積有許多細砂的石崖,它的附近都是很深的。她托著這位鮮豔的王子向那兒遊去。她把他放到沙上,非常仔細地使他的頭高高地擱在溫暖的太陽光裏。
  鍾聲從那幢雄偉的白色修建物中響起來了,有許多年輕女子穿過花園走出來。小人魚遠遠地向海裏遊去,遊到冒在海麵上的幾塊大石頭的前麵。她用許多海水的泡沫蓋住了她的頭發和胸脯,好使得誰也看不見她小小的麵孔。她在這兒凝望著,看有誰會來到這個可憐的王子身邊。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女子走過來了。她似乎非常吃驚,不久,她找來了許多人。小人魚看到王子逐步地蘇醒過來了,而且向周圍的人收回微笑。
可是他卻沒有對她作出微笑的表情。當然,他一點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她感到非常地惆悵。因此當他被抬進那幢矮小的房子裏去的時候,她悲傷地跳進海裏,回到她父親的宮殿裏去了。
  她一向就是一個沉靜和深思的孩子,現在她變得更是這樣了。她的姐姐們都問她,她第一次升到海麵上去究竟看到了一些什麽東西;但是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有好多晚上和早晨,她浮出水麵,向她曾經放下王子的那塊地方遊去。
她看到那花園裏的果子熟了,被摘下來了;她看到高峰頂上的雪融化了;但是她看不見那個王子。所以她每次回到家來,總是更感到痛苦。唯一安慰她的是坐在小花園裏,雙手抱著與那位王子相似的鮮豔的大理石像。可是她再也不照料她的花兒了。這些花兒像是是生長在曠野中的東西,鋪得滿地都是,它們的長梗和葉子跟樹枝交織在一路,使這地方顯得非常陰晦。
  最終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不過隻要她把她的心事通知給一個姐姐,馬上其餘的人也就都知道了。但是除了她們和別的一兩個人魚以外(她們隻把這秘密轉告給自己幾個知己的朋友),別的什麽人也不知道。她們之中有一位知道那個王子。她也看到過那次在船上舉行的慶祝。她知道這位王子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他的王國在什麽地方。
  “來吧,小妹妹!”別的公主們說。她們彼此把手搭在肩上,一長排地升到海麵,一向遊到一塊她們認為是王子的宮殿的地方。
  這宮殿是用一種發光的淡黃色石塊修建的,裏麵有許多寬大的大理石台階——有一個台階還一向伸到海裏呢。華麗的、金色的圓塔從屋頂上伸向空中。在圍繞著這整個修建物的圓柱中心,立著許多大理石像。它們看起來像是活人一樣。透過那些矮小窗子的明亮玻璃,人們能夠看到一些富麗堂皇的大廳,裏麵懸著珍貴的絲窗簾和織錦,牆上裝飾著大幅的圖畫——就是光看一看這些東西也是一樁非常興奮的事兒。在最大的一個廳堂中心,有一個巨大的噴泉在噴著水。水柱一向向上麵的玻璃圓屋頂射去,而太陽又透過這玻璃射下來,照在水上,照在大水池裏的植物上。
  現在她知道王子是住在什麽地方。在這兒的水上她度過好幾個傍晚和黑夜。她遠遠地向陸地遊去,比任何別的姐姐敢去的地方還遠。的確,她甚至遊到那個狹小的河流裏去,直到那個壯麗的大理石陽台下麵——它長長的陰影倒映在水上。她在這兒坐著,瞧著那個年輕的王子,而這位王子卻還以為月光中隻有他一個人呢。
  有好幾個晚上,她看到他在音樂聲中乘著那艘飄著許多旗幟的華麗的船。她從綠燈芯草中向上麵窺望。當風吹起她銀白色的長麵罩的時候,如果有人看到的話,他們總以為這是一隻天鵝在展開它的翅膀。
  有好幾個夜間,當漁夫們打著火把出海捕魚的時候,她聽到他們對於這位王子說了許多稱讚的話語。她高興起來,覺妥當浪濤把他衝擊得半死的時候,是她救了他的生命;她記起他的頭是怎樣緊緊地躺在她的懷裏,她是怎樣熱情地吻著他。可是這些事兒王子一點也不知道,他連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的。
  她逐步地開始愛起人類來,逐步地開始盼望能夠生活在他們中心。她覺得他們的世界比她的天地大得多。的確,他們能夠乘船在海上行駛,能夠爬上高聳入雲的大山,同時他們的土地,連帶著森林和野外,伸展開來,使得她望都望不盡。她希望要知道的東西真是不少,可是她的姐姐們都不能回答她所有的問題。因此她隻有問她的老祖母。老祖母對於“上層世界”——這是她給海上國家所起的恰當的名字——的確知道得相當清楚。
  “如果人類不淹死的話,”小人魚問,“他們會永遠活下去嗎?他們會不會像我們住在海裏的人們一樣地死去呢?”
  “一點也不錯,”老祖母說,“他們也會死的,而且他們的生命甚至比我們的還要短促呢。我們可以活到三百歲,不過當我們在這兒的生命結束了的時候,我們就變成為水上的泡沫。我們甚至連一座墳墓也不留給我們這兒心愛的人呢。我們沒有一個不滅的靈魂。我們從來得不到一個死後的生命。
我們是像那綠色的海草一樣,隻要一割斷了,就再也綠不起來了!相反的,人類有一個靈魂;它永遠地在世,縱然身體化為塵土,它仍是在世的。它升向晴朗的天空,一向升向那些閃耀著的星星!正如我們升到水麵、看到人間的世界一樣,他們升向那些神秘的、華麗的、我們永遠不會看見的地方。”
  “為什麽我們得不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呢?”小人魚悲哀地問。“隻要我能夠變成人、可以進入天空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兒隻活一天,我都願意放棄我在這兒所能活的幾百歲的生命。”
  “你決不能起這種想頭,”老祖母說。“比起上麵的人類來,我們在這兒的生活要幸福和美好得多!”
  “那麽我就隻有死去,變成泡沫在水上飄浮了。我將再也聽不見浪濤的音樂,看不見鮮豔的花朵兒和鮮紅的太陽嗎?難道我沒有辦法得到一個永恒的靈魂嗎?”
  “沒有!”老祖母說。“隻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隻有當他把他一切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隻有當他讓牧師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裏、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挪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就會分給你一個靈魂,同時他自己的靈魂又能保持不滅。但是這類的事兒是從來不會有的!我們在這兒海底所認為鮮豔的東西——你的那條魚尾——他們在陸地上卻認為非常難看:他們不知道什麽叫做美醜。在他們那兒,一個人想要顯得漂亮,必須生有兩根呆笨的支柱——他們把這叫做腿!”
  小人魚歎了一口氣,悲哀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魚尾巴。
  “我們放快樂些吧!”老祖母說。“在我們能在世的這三百年中,讓我們跳舞遊戲吧。這究竟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讓我們興奮地生活吧。今晚我們就在宮裏來開一個舞會吧!”
  那真是一個壯麗的場麵,人們在陸地上是看不見的。在這個開闊的跳舞廳裏,牆壁和天花板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成千成百草綠色和粉白色的巨型貝殼一排一排地立在四邊,它們裏麵燃著藍色的火焰,照亮整個的舞廳,照透了牆壁,因而也照明了外麵的海。人們能夠看到無數的大小魚兒向這座水晶宮裏遊來,有的鱗上發著紫色的光,有的亮起來像白銀和黃金。一股寬大的急流穿過舞廳的中心,海裏的男人和女人唱著鮮豔的歌,就在這急流上跳舞。這樣美麗的歌聲,住在陸地上的人們是唱不出來的。
  在這些人中心,小人魚唱得最美。大家為她鼓掌;她心中有好一會兒感到非常快樂,因為她知道,在陸地上和海裏隻有她的聲音最美。不過她馬上又想到上麵的那個世界。她忘記不了那個美貌的王子,也忘記不了她因為沒有他那樣不滅的靈魂而引起的悲愁。因此她偷偷地走出她父親的宮殿,當宮裏麵正充滿著歌聲和快樂的時候,她卻悲哀地坐在她的小花園裏。突然之間她聽到一陣軍號聲從水上傳來。她想:“一定是王子在上麵行船了。他——我愛他勝過我的爸爸和媽媽,他——我時時候刻在想念他,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裏。我要犧牲一切來爭取他和一個不滅的靈魂。現在,當姐姐們正在父親的宮殿裏跳舞的時候,我要去拜訪那位海的巫婆。我一向是非常畏懼她的,但是也許她能教給我一些辦法和幫助我吧。”
  於是小人魚走出了花園,向一個掀起泡沫的漩渦走去——巫婆就住在它的前麵。她以前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這兒沒有花,都沒有海草,隻有光溜溜的一片灰色沙底,向漩渦那兒伸去。水在這兒像一架喧鬧的水車似地旋轉著,把它所碰到的東西都轉到水底去。要到達巫婆所住的地區,她必須走過這急轉的漩渦。有好長一段路程需要通過一條冒著熱泡的泥地:巫婆把這地方叫做她的泥煤田。在這前麵有一個可怕的森林,她的房子就在裏麵;所有的樹和灌木林全是些珊瑚蟲——一種半植物和半植物的東西。它們看起來很像地裏冒出來的多頭蛇(snake)。它們的枝丫全是長長的、粘糊糊的手臂,它們的手指全像蠕蟲一樣柔軟。它們從根到頂都是一節一節地在顫動。它們緊緊地盤住它們在海裏抓到的東西,一點也不放鬆。
  小人魚在森林麵前停下步子,非常驚慌。她的心畏懼得跳起來,她險些想轉身回去。但是當她一想到那位王子和人的靈魂的時候,她又有了勇氣。
她把飄動著的長頭發牢牢地纏在頭上,好使珊瑚蟲抓不住她。她把雙手緊緊地貼在胸前,於是她像水裏跳著的魚兒似的,在這些醜惡的珊瑚蟲中心,向前跳走,而這些珊瑚蟲隻有在她前麵揮動著它們柔軟的長臂和手指。她看到它們每一個都抓住了一件什麽東西,無數的小手臂盤住它,像結實的鐵環一樣。那些在海裏淹死和沉到海底下的人們,在這些珊瑚蟲的手臂裏,露出白色的骸骨。它們緊緊地抱著船舵和箱子,抱著陸地上植物的骸骨,還抱著一個被他們抓住和勒死了的小人魚——這對於她說來,是一件最可怕的事兒。
  現在她來到了森林中一塊粘糊糊的空地。這兒又大又肥的水蛇在翻動著,露出它們淡黃色的、奇醜的肚皮。在這塊地中心有一幢用死人的白骨砌成的房子。海巫婆就坐在這兒,用她的嘴喂一隻癩蛤蟆,正如我們人用糖喂一隻小金絲雀(canary)一樣。她把那些奇醜的、肥胖的水蛇叫做她的小雞(chick),同時讓它們在她肥大的、鬆軟的胸口上爬來爬去。
  “我知道你是來求什麽的,”海巫婆說。“你是一個傻東西!不過,我鮮豔的公主,我依然會讓你達到你的目的,因為這件事將會給你一個悲慘的終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魚尾,生出兩根支柱,能像人類一樣行路。你想要叫那個王子愛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這時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癩蛤蟆和水蛇都滾到地上來,在周圍爬來爬去。“你來得正是時候,”巫婆說。“明天太陽出來以後,我就沒有辦法幫助你了,隻有等待一年再說。我可以煎一服藥給你喝。你帶著這服藥,在太陽出來以前,趕快遊向陸地,你就坐在海灘上,把這服藥吃掉,於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兩半,收縮成為人類所謂的漂亮腿子了。可是這是很痛苦的——就像是有一把尖刀插進你的身體。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會說你是他們所見到的最鮮豔的孩子!你將依舊會保持你像遊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會跳得像你那樣輕柔。不過你的每一個步子將會使你覺得像是是在尖刀上行走,像是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這些痛苦的話,我就可以幫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魚用顫抖的聲音說。這時她想到了那個王子和她要得到一個不滅靈魂的自願。
  “可是要記取,”巫婆說,“你一旦得到了人的形體,你就再也不能變成人魚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來,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宮殿裏來了。同時如果你得不到那個王子的愛情,如果你不能使他為你而忘記自己的父母、專心致誌地愛你、叫牧師來把你們的手放在一路結成夫婦的話,你就不會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了。在他跟別人結婚的頭一天早晨,你的心就會裂碎,你就會變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魚說。但她的臉像死一樣慘白。
  “但是你還得給我酬勞啦!”巫婆說,“而且我所要的也並不是一件細小的東西。在海底的人中,你的聲音要算是最鮮豔的了。無疑你想用這聲音去迷住他,可是這個聲音你得交給我。我必須得到你最好的東西,作為我的珍貴藥物的互換品!我得把我自己的血滴進這藥裏,好使它尖銳得像一柄兩麵都快的刀子(knife)!”
  “不過,如果你把我的聲音拿去了,”小人魚說,“那麽我另有什麽東西剩下呢?”
  “你另有鮮豔的身材呀,”巫婆回答說,“你另有輕盈的步子和富於表情的眼睛呀。有了這些東西,你很輕易就能迷住一個男人的心了。唔,你已經失掉了勇氣嗎?伸出你小小的舌頭吧,我可以把它割下來作為報酬,你就可以得到這服強烈的藥劑了。”
  “就這樣辦吧。”小人魚說。於是巫婆把藥罐預備好,來煎這服富有魔力的藥了。
  “清潔是一件好事,”巫婆說,於是她用幾條蛇打成一個結,用它來洗擦這罐子。然後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讓黑血滴到罐子裏去。藥的蒸氣奇形怪狀地升到空中,看起來是怪怕人的。每隔一會兒巫婆就加一點什麽新的東西到藥罐裏去。當藥煮到滾開的時候,有一個像鱷魚(crocodile)的哭聲飄出來了,最終藥算是煎好啦。它的樣子像非常清亮的水。
  “拿去吧!”巫婆說。於是她就把小人魚的舌頭割掉了。小人魚現在成為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說話。
  “當你穿過我的森林回去的時候,如果珊瑚蟲抓住了你的話,”巫婆說,“你隻須把這藥水灑一滴到它們的身上,它們的手臂和指頭就會裂成碎片,向四邊紛飛了。”可是小人魚沒有這樣做的需要,因為當珊瑚蟲一看到這亮晶晶的藥水——它在她的手裏亮得像一顆閃耀的星星的時候,就在她麵前驚駭地縮回去了。這樣,她很快地就走過了森林、沼澤和激轉的漩渦。
  她能夠看到她父親的宮殿了,寬大的跳舞廳裏的火把已經熄滅了,無疑裏麵的人已經入睡了。不過她不敢再去看他們,因為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啞巴,
而且就要永遠離開他們。她的心痛苦得險些要裂成碎片。她偷偷地走進花園,從每個姐姐的花壇上摘下一朵花,對著皇宮用手指飛了一千個吻,然後她就浮出這深藍色的海。
  當她看到王子的宮殿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她莊嚴地走上那大理石台階。月亮照得透明,非常鮮豔。小人魚喝下那服強烈的藥劑。她馬上覺到像是有一柄兩麵都很快的刀子劈開了她纖細的身體。她馬上昏了,倒下來像是死去一樣。當太陽照到海上的時候,她才醒過來,她感到一陣劇痛。這時有一位年輕美貌的王子正立在她的麵前。他烏黑的眼珠正在望著她,弄得她不美意思地低下頭來。這時她發現她的魚尾已經沒有了,而得到一雙隻有少女才有的、最鮮豔的小小白腿。可是她沒有穿衣服,所以她用她濃密的長頭發來掩住自己的身體。王子問她是誰,問她怎樣到這兒來的。她用她深藍色的眼睛溫柔而又悲哀地望著他,因為她現在已經不會發言了。他挽著她的手,把她領進宮殿裏去。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講過的一樣,她覺得每一步都像是是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願忍受這苦痛。她挽著王子的手臂,走起路來輕盈得像一個水泡。王子和所有的人望著她這文雅輕盈的步子,感到驚奇。
  現在她穿上了絲綢和細紗做的珍貴衣服。她是宮裏最鮮豔的人,然而她卻是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發言。漂亮的女仆們穿著絲綢,戴著金銀飾物,走上前來,為王子和他的父母唱著歌。有一個女仆唱得最迷人,王子不禁鼓起掌來,對她收回微笑。這時小人魚就感到一陣悲哀。她知道,已往她的歌聲比那種歌聲要美得多!她想:
  “啊!隻願他知道,為了要和他在一路,我永遠犧牲了我的聲音!”
  現在女仆們跟著鮮豔的音樂,跳起優雅的、輕飄飄的舞來。這時小人魚就舉起她一雙鮮豔的、白嫩的手,用腳尖站著,在地板上輕盈地跳著舞——從來還沒有人這樣舞過。她的每一個舉措都襯托出她的美。她的眼珠比女仆們的歌聲更能打動人的心坎。
  大家都看得入了迷,特別是那位王子——他把她叫做他的“孤兒”。她不停地舞著,雖然每當她的腳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就像是在刀上行走一樣。
王子說,她此後應該永遠跟他在一路;因此她就得到了許可睡在他門外的一個天鵝絨的墊子上麵。
  他叫人為她做了一套須眉穿的衣服,好使她可以陪他騎著馬同行。他們走過香氣撲鼻的樹林,綠色的枝子掃過他們的肩膀,鳥兒在新嫩的葉子前麵唱著歌。她和王子爬上高山。雖然她纖細的腳已經流出血來,而且大家也都看見了,她仍然隻是大笑,持續伴伴伴隨著他,一向到他們看到雲塊像一群向遙遠國家飛去的小鳥一樣在下麵移動為止。
  在王子的宮殿裏,當夜間大家都睡了以後,她就向那寬大的台階走去。為了使她那雙發燒的腳可以感到一點清涼,她就站進嚴寒的海水裏。這時她不禁想到了住在海底的人們。
  有一日夜間,她的姐姐們手挽著手浮過來了。她們一麵在水上遊泳,一麵唱出淒愴的歌。這時她就向她們招手。她們認出了她,她們說她曾經多麽叫她們惆悵。這次以後,她們每日晚上都來看她,有一晚,她遙遠地看到了多年不曾浮出海麵的老祖母,和戴著王冠的海王。他們對她伸出手來,但他們不像她的那些姐姐,沒有敢遊近地麵。
  王子一天比一天更愛她。他像愛一個心愛的好孩子那樣愛她,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要娶她為皇後。然而她必須做她的妻子,否則她就不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而且會在他結婚的頭一個早上就變成海上的泡沫。
  “在所有的人中,你是最愛我的嗎?”當他把她抱進懷裏吻她前額的時候,小人魚的眼睛似乎在這樣說。
  “是的,你是我最親愛的人!”王子說,“因為你在一切人中有一顆最善良的心。你對我是最親愛的,你很像我某次看到過的一個年輕女子。可是我永遠再也看不見她了。那時我是坐在一艘船上——這船已經沉了。巨浪把我推到一座神廟旁的岸上。有幾個年輕女子在那兒作祈禱。她們最年輕的一位在岸旁發現了我,因此救了我的生命。我隻看到過她兩次:她是我在這世界上能夠愛的唯一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險些代替了她留在我的靈魂中的印象。她是屬於這個神廟的,因此我的幸運特別把你送給我。讓我們永遠不要分離吧!”
  “啊,他卻不知道我救了他的生命!”小人魚想。“我把他從海裏托出來,送到神廟所在的一個樹林裏。我坐在泡沫前麵,窺望是不是有人會來。
我看到那個鮮豔的姑娘——他愛她勝過於愛我。”這時小人魚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哭不出聲來。“那個姑娘是屬於那個神廟的——他曾說過她永不會走向這個人間的世界裏來——他們永不會麵麵了。我是跟他在一路,每日看到他的。我要照看他,熱愛他,對他獻出我的生命!”
  現在大家都會在相傳王子即將結婚了,她的妻子就是鄰國國王的一個閨女(daughter)。他為這事特別裝備好啦一艘鮮豔的船。王子在表麵上說是要到鄰近王國裏去旅行,事實上他是為了要去看鄰國君主的閨女。他要帶著一大批隨員同去。小人魚搖了搖頭,微笑了一下。她比任何人都能猜透王子的心事。
  “我得去旅行一下!”他對她說道,“我得去看一位鮮豔的公主,這是我父母的命令,但是他們不能強迫我把她作為未婚妻帶回家來!我不會愛她的。你很像神廟裏的那個鮮豔的姑娘,而她卻不像。如果我要選擇新嫁娘的話,那麽我就要先選你——我親愛的、有一雙能發言的眼睛的啞巴孤女。”
  於是他吻了她鮮紅的嘴唇,摸撫著她的長頭發,把他的頭貼到她的心上,弄得她的這顆心又理想到人間的幸福和一個不滅的靈魂來了。
  “你不畏懼海嗎,我的啞巴孤女?”他問。這時他們正站在那艘華麗的船上,向鄰近的王國開去。他和她談論著風暴寧靜靜的海,生活在海裏的奇新鮮怪的魚,和潛水夫在海底所能看到的東西。對於這類的故事,她隻是微微地一笑,因為關於海底的事兒她比誰都知道得清楚。
  在月光照著的夜間,大家都睡了,隻有掌舵人立在舵旁。這時她就坐在船邊上,凝望著下麵清亮的海水。她似乎看到了她父親的王宮。她的老祖母頭上戴著銀子做的皇冠,正高高地站在王宮頂上;她透過急流朝這條船的船底了望。不一會兒,她的姐姐們都浮到水麵上來了,她們悲哀地望著她,苦痛地扭著她們白淨的手。她向她們招手,微笑,同時很想通知她們,說她現在一切都很美好和幸福。不過這時船上的一個侍者突然之間向她這邊走來。她的姐姐們馬上就沉到水裏,侍者以為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白色的東西,不過是海上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船開進鄰國壯麗皇城的港口。所有教堂的鍾都響起來了,號笛從許多高樓上吹來,兵士們拿著飄揚的旗子和明晃的刺刀在敬禮。每日都有一個宴會。舞會和晚會在輪流舉行著,可是公主還沒有出現。人們說她在一個遙遠的神廟裏受教育,學習皇家的一切美德。最終她終於到來了。
  小人魚迫切地想要看一看她的美貌。她迫不得已承認她的美了,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比她更美的形體。她的皮膚是那麽細嫩,皎白;在她黑長的睫毛前麵是一對微笑的、忠誠的、深藍色的眼珠。
  “就是你!”王子說,“當我像一具死屍躺在岸上的時候,救活我的就是你!”於是他把這位羞答答的公主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裏。“啊,我太幸福了!”他對小人魚說,“我從來不敢希望的最好的東西,現在終於成為事實了。你會為我的幸福而高興吧,因為你是一切人中最喜歡我的人!”
  小人魚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覺得她的心在碎裂。他舉行婚禮後的頭一個早晨就會帶給她消亡,就會使她變成海上的泡沫。
  教堂的鍾都響起來了,傳令人騎著馬在街上宣布王子訂婚的喜訊。每一個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珍貴的油燈裏燃燒。祭司們揮著香爐,新郎和新娘相互挽著手來接受主教的祝福。小人魚這時穿著絲綢,戴著細軟,托著新嫁娘的披紗,可是她的耳朵聽不見這悲哀的音樂,她的眼睛看不見這神聖的儀式。她想到了她要消亡的早晨,和她在這世界已經失去了的一切東西。
  在同一天晚上,新郎和新娘來到船上。禮炮響起來了,旗幟在飄揚著。
一個金色和紫色的皇家帳篷在船中心架起來了,裏麵陳設得有最鮮豔的墊子。
  在這兒,這對鮮豔的新婚夫婦將度過他們這清涼和幽靜的夜晚。
  風兒在鼓著船帆。船在清亮的海上輕柔地航行著,沒有很大的波動。
  當暮色逐步垂下來的時候,彩色的燈光就亮起來了,水手們興奮地在甲板上跳起舞來。小人魚不禁想到她第一次浮到海麵上來的情景,想到她那時看到的同樣華麗和悲哀的場麵。她於是也跳起舞來,飛翔著,正如一隻被追逐的燕子在飛翔著一樣。大家都會在喝彩,稱讚她,她從來沒有跳得這麽鮮豔。快利的刀子似乎在砍著她的細嫩的腳,但是她並不感覺到痛,因為她的心比這還要痛。
  她知道這是她看到他的最終一晚——為了他,她離開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鮮豔的聲音,她每日忍受著沒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是她能和他在一路呼吸同樣空氣的最終一晚,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滿了星星的天空的最終一晚。同時一個沒有思想和夢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著她——沒有靈魂、而且也得不到一個靈魂的她。一向到半夜過後,船上的一切依然悲哀和興奮的。她笑著,舞著,但是她心中懷著死的思想。王子吻著鮮豔的新娘;新娘撫弄著他的烏亮的頭發。他們手挽著手到那華麗的帳篷裏去歇息。
  船上現在很安靜了。隻有舵手站在舵旁。小人魚把她皎白的手臂倚在舷牆上,向東方凝望,等待著晨曦的出現——她知道,頭一道太陽光就會叫她消亡,她看到她的姐姐們從波濤中不斷湧現出來了。她們像她一樣地蒼白。她們鮮豔的長頭發已經不在風中飄蕩了——因為它已經被剪掉了。
  “我們已經把頭發交給了那個巫婆,希望她能幫助你,使你今後不至於消亡。她給了我們一把刀子。拿去吧,你看,它是多麽快!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你得把它插進那個王子的心裏去。當他的熱血流到你腳上時,你的雙腳將會又聯到一路,成為一條魚尾,那麽你就可以規複人魚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們這兒的水裏來;這樣,在你沒有變成無生命的海水泡沫以前,你依舊可以活三百年的歲月。快動手!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我們的老祖母悲慟得連她的白發都落光了,正如我們的頭發在巫婆的剪刀下落掉一樣。刺死那個王子,趕快返來吧!快動手呀!你沒有看到天空上的紅光嗎?幾分鍾以後,太陽就出來了,那時你必然消亡!”
  她們收回一個新鮮的、深沉的歎息聲,於是她們便沉入浪濤裏去了。
  小人魚把那帳篷上紫色的簾子掀開,看到那位鮮豔的新娘在王子的懷裏睡著了。她彎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親了一下,於是她向天空凝視——朝霞逐步地變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眼,接著又把眼睛轉向這個王子;他正在夢中喃喃細語地念著他的新娘的名字。他思想中隻有她存在。刀子在小人魚的手裏顫抖。但是正在這時候,她把這刀子遠遠地向浪花裏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收回一道紅光,像是有許多血滴濺出了水麵。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視線投向這王子,然後就從船上跳到海裏,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為泡沫。
  現在太陽從海裏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嚴寒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魚並沒有感到消亡。她看到灼爍的太陽,看到在她上麵飛著的無數透明的、鮮豔的生物。透過它們,她能夠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雲。它們的聲音是協調的音樂,可是那麽虛無縹緲,人類的耳朵簡直沒有辦法聽見,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見它們一樣。它們沒有翅膀,隻有憑它們輕飄的形體在空中浮動。小人魚覺得自己也得到了它們這樣的形體,逐步地從泡沫中升起來。
  “我將向誰走去呢?”她問。她的聲音跟其他的生物一樣,顯得虛無縹緲,人世間的任何音樂都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閨女那兒去呀!”別的聲音回答說。“人魚是沒有不滅的靈魂的,而且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靈魂,除非她得到了一個偉人的愛情,她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來的力量。天空的閨女都沒有永恒的靈魂,不過她們可以通過善良的行為而創造出一個靈魂。我們飛向炎熱的國度裏去,那兒散布著病疫的空氣在傷害著人民,我們可以吹起清涼的風,可以把花香在空氣中傳播,我們可以散布康健和興奮的精神。三百年以後,當我們竭力做完了我們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後,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就可以分享人類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憐的小人魚,像我們一樣,曾經專心致誌地為那個目標而奮鬥,你忍受過痛苦,你保持下去了,你已經超升到精靈的世界裏來了。通過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後,你就可以為你自己創造出一個不滅的靈魂。”
  小人魚向上帝的太陽舉起了她灼爍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淚。
   在那條船上,人聲和運動又開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鮮豔的新娘在尋找她。他們悲悼地望著那翻騰的泡沫,像是他們知道她已經跳到浪濤裏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著這位新娘的前額,她對王子微笑。於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氣中的孩子們一道,騎上玫瑰色的雲塊,升入天空裏去了。
  “這樣,三百年以後,我們就可以升入天國!”
  “我們也許還不須等那麽久!”一個聲音低語著。“我們無形無影地飛進人類的住屋裏去,那裏麵生在世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們找到一個好孩子,如果他給他父母帶來快樂、值得他父母愛他的話,上帝就可以縮短我們考驗的時間。當我們飛過屋子的時候,孩子是不會知道的。當我們幸福地對著他笑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在這三百年中減去一年;但是當我們看到一個頑皮和惡劣的孩子、而迫不得已傷心地哭出來的時候,那麽每一顆眼淚就要使我們考驗的日子多加一天。”

(责任编辑:鹽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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